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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应传奇霸业私服物象形已非易 气韵生动求不得
2016年BBC版《战争与和平》
1966年苏联版
2007年多国合拍版
◎张晓东
对于一部撰于150年前、占领了人类智慧顶峰的皇皇巨著,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每一次被改编成影视作品,都能引发相当的围观甚至震动。今年伊始,英国人继1972年拍摄《战争与和平》后,再次推出了该作品的电视剧版。
数十年来,美、英、法、意、德等欧美国家都曾“染指”拍摄此剧,苏联自己更是曾经举全国之力创造了历史上最贵电影的神话。将文字视觉化确实有助于经典传世,但是“伟大的小说”搬演上银幕是否能成为同样伟大的影视剧?会不会费力不讨好?外国人钟情《战争与和平》又是否自不量力?
苏联大导演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在《雕刻时光》中如是说:
并不是随便哪一部小说都能搬上银幕的。
有些作品,拜作者所赐,布局如此统一,文学形象如此精确,文字的表现力如此高明,全书结构如此奇妙,透过书页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作者迷人而不可复制的个性。只有对电影和文学都没什么感觉的人,才会想把这样的杰作拍成电影。
有些作品则以立意巧妙、结构严密、题材新颖取胜。这样的作品可以无须操心地去对其中的创意进行美学开采。
注定会输给原著也不意味着不能翻拍
《战争与和平》当然属于前者。更何况,这是塔尔科夫斯基的启蒙读物:6岁起,妈妈就每天晚上给他读《战争与和平》。但是!给孩子读格林童话的家长不必焦虑是不是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赶紧把满满少女玻璃心的格林童话扔掉就是了。成年后的塔尔科夫斯基将《战争与和平》称作他的学校,绝对不是忽悠人的:这部一千多页的巨著,是史诗,是经典,同时也是非常高阶的文学、艺术、历史、哲学、心理学教材。我们通常哭着喊着重视孩子的教育,却对那些要在最重要的人生阶段灌输给孩子长达十数年的垃圾视而不见。但这不是我们要讨论的重点。重点是,塔尔科夫斯基为什么不愿拍托尔斯泰作品?是他不愿亵渎“文化遗产”?错!“文化遗产”就是要不断拿来重读、读出新东西的!他自己在筹备的电影中(未能拍成)就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好几部作品。他的反对理由是,托尔斯泰已经创造出足够强大、足够完美的艺术形象(读读《战争与和平》中娜塔莎第一次参加舞会的那段描写!安德烈·鲍尔康斯基受伤时的那一段!再想想《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自杀前的那几页描述!),任何一种方式的艺术再现都注定只会“下真迹一等”,甚至是东施效颦,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艺术形象就有很大的再现空间。
然而,塔尔科夫斯基的反对,更多的是一个艺术家个人的望洋兴叹,因为他知道自己注定会输给原著,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别人不能翻拍。假如活到这个数码时代,他的精英主义立场恐怕只会让他错乱的:今天我们能轻而易举地在网上看到各大博物馆各种“文化遗产”放大100倍的全息信息。对于托尔斯泰这样的文化遗产,当然可以拍了又拍,每一次拍都是一次重新阅读。重要的态度是,每一回的读,并不是要还原博物馆藏品的细节,而是与当下意识形态碰撞时发生的那种激烈的化学反应,只有产生了这种反应,我们的读才是有效的,这也是一个自我扬弃的过程,不见得必须就是“艺术成功”的。例如,一定不会有任何导演能够复制出《红楼梦》小说的那种高度的艺术真实,但是并不妨碍我们一遍遍地讲述红楼梦故事,无论是口传、中学生读本、越剧、连环画还是电影,每一种讲述,都是站在当下的立场去讲述,“文化遗产”才有资格被称作遗产。必须从那个圣殿里供物的位置上被拉下来,被亵渎,被交还给我们使用,和我们互动,成为一种既圣又俗的东西,才是应有之意。不信你看,每一代人的那个林妹妹都是走样的,可以是周璇,可以是王文娟,37传奇私服,可以是陈晓旭,当然也可以是蒋梦婕:她不正是这个资本逻辑战胜时代形象的说明书吗?但每一代大众都固执地认为自己那个年代的“她”才是我心中的那个林妹妹。其实那个演员没有病,而是你自己吃错药了。
“国家定制”版《战争与和平》:博物馆式崇高的古典趣味
塔尔科夫斯基的反对,当然也包括那部号称世界电影史上最贵的影片,苏联作为“国家定制”,举国之力拍摄的、谢尔盖·邦达尔丘克版《战争与和平》。但如果把这种反对看作是持不同政见者对某种体制的反对,同样极为错乱,因为塔尔科夫斯基的作品与苏联体制内主旋律电影根本就是同出一辙:名著、巨匠、经典,正是苏维埃文化意识形态立身之本,这种意识形态就是要用各种“高大上”来标志相对于“堕落的资产阶级大众娱乐”的极大优越性、先进性。所以,虽然苏联电影并不缺少无聊的狗血剧,苏联男性观众也非常喜欢“性感小猫”碧姬·芭铎,但“崇高”却是一种共同的意识形态指向。所以,苏联艺术总是一种“崇高”的艺术,被推到前台的总是芭蕾、文学、交响乐、歌剧、话剧这些“崇高体裁”。然而问题是,一旦被“崇高”所禁锢,我们永远就只能够活在父亲般权威的阴郁之下了!这正是苏维埃意识形态的一种视差,就像苏联官方推崇列宾美院风格,但实际上苏联美术真正的活力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先锋派,在康定斯基、马列维奇那里。所以,虽然苏联电影拍了很多文学名著,包括莎士比亚的悲剧和喜剧,其中大多数都远远比好莱坞版出彩,比如科静采夫拍的《李尔王》,邦达尔丘克拍的《奥赛罗》,不管怎样致力于“还原经典”,却只是一种崇高的古典美学趣味,它们是博物馆和纪念碑式的,因为苏维埃意识形态需要博物馆和纪念碑来确认其正当性与优越性。
邦达尔丘克拍的《战争与和平》亦如此,务必还原细节:1812年俄法战争的一切细节,俄罗斯帝国的形象,甚至每一个人物形象(虽然普遍老了10岁以上)都是立得住的,包括每一个“小人物”(其实托尔斯泰的小说里的小人物都是大人物),比如图申大尉、农民普拉东·卡拉塔耶夫。而扮演玛丽亚公爵小姐、鲍尔康斯基老公爵的演员就简直是神来之笔了。假如你真的读过《战争与和平》,第一反应会是:真像!说到这里,不得不佩服苏联表演体系培养的这些“人民演员”、“功勋演员”,他们能够准确表现导演要求的人物气质。这里也包括邦达尔丘克本人:其实他的外形离彼埃尔很远,并不是很高大,年龄又至少超了20岁,但是他很好地抓住了彼埃尔的那种俄罗斯地主的、棕熊一样的气质:或许笨拙,迟缓,但一定是很有野性,会果断地抡起他的熊掌。比较之下,2016年BBC版的彼埃尔无一可取之处:那更像是一只痴呆的企鹅。
试图复制托尔斯泰哲学亦显露帝国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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